2010年歲初,中興通訊在資本市場燃起了“冬天里的一把火”。A股股價屢創(chuàng)歷史新高,H股增發(fā)順利獲批。
而政策利好和行業(yè)高景氣度延續(xù)的消息也接踵而至——電信、廣電和互聯(lián)網三網融合獲國務院批準加快推進,中國3G網絡中建設元年完成直接投資1609億元,用戶超過1500萬。
但坐在記者面前的中興通訊董事長侯為貴依舊淡然。這位保持著一年在50多個國家、地區(qū)間奔波的67歲老人,談到最多的是“戰(zhàn)略”——中興自身的競爭力戰(zhàn)略,未來的市場戰(zhàn)略,乃至中國通信產業(yè)的自主創(chuàng)新戰(zhàn)略。
窗外,北京50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剛剛飄落;屋內,這位行業(yè)領袖的回答和遠見,給我們解釋了中興為何取得了前25年的成功,描畫了接下來25年的愿景。
在回答關于“未來幾年中興能進入全球通訊設備前三強”的問題時,他簡單直接地回答說,“也就這三五年吧”,語調平實得就像老教師評點學生一份還算過得去的考卷。
這個問題換種問法,在過去一年中也曾經一再被歐洲的大T(跨國運營商)們反復提起:“你們認為再過幾年,世界通訊設備的廠家還能剩幾家?應該是哪幾家?”
“他們老問這個問題”,侯為貴笑說,“當然我們不能直接回答”。
此消彼長,剩者為王——這在遭受2008-2009年全球金融風暴洗劫后的全球電信市場,體現(xiàn)得尤為深刻。北美電信巨人北電網絡轟然倒下,合并重組后的歐洲老牌廠商諾基亞-西門子、阿爾卡特-朗訊巨虧陰影揮之不去,市場份額節(jié)節(jié)失守。與此同時,中國的兩家公司中興通訊、華為技術卻異軍突起,在全球,甚至3G大本營——歐洲不斷替換歐美廠商的網絡。
新桃換舊符——已經沖進全球“前五”,正在輕松挑戰(zhàn)“前三”的中興在想什么?
布局中國3G
發(fā)牌挑選了最好的時機,發(fā)展要靠本土設備制造商和運營商的配合
《21世紀》:你如何總結剛剛過去的3G元年里,中國3G建網以及中興的表現(xiàn)?
侯為貴:中國本次3G牌照發(fā)放的時機選得比較好。從中央的用意來講,有利于克服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。從通信技術發(fā)展的角度看,是性價比最好的時候,如果在五六年前可能付出的成本要高出五六倍,現(xiàn)在用很少的錢就能把全國的3G網建成,而且網絡要成熟得多。
中國在一年時間內建立的總網絡設施容量,比如說基站數(shù),等于全世界十年3G網建設的20%!速度為什么這么快?是靠中國制造商和運營商的配合,更重要的是技術非常成熟。
這么大一個3G網絡迅速地初步建成,我認為對國家未來的信息化發(fā)展非常重要。而且這次3G網的建設,中國本土設備商占了絕對的優(yōu)勢,和2G時代相比,歐美廠商完全是個陪襯,這體現(xiàn)了中國自主創(chuàng)新在通信領域的進步。
我們在三個運營商里面總份額是最大的,同時也得到了一些財務上的收益,國內銷售額從全年來講增長近1倍,光上半年就增長了111%。
《21世紀》:大家都在觀察中國移動的3G網絡和運營表現(xiàn)。你如何看TD在未來中國乃至全球電信業(yè)內格局中的命運?
侯為貴:3G牌照的發(fā)放的確考慮到了均衡發(fā)展,希望中國移動能夠在TD也就是中國自主研發(fā)的國際標準上能多一點支持。其實對移動來講,他們也沒吃虧,因為給TD的頻率比其它兩個的多一倍,頻率資源是很值錢的,而且國家還有其他支持;當然它的成熟度、產業(yè)鏈也差一些。有長有短嘛。
目前對三個制式孰優(yōu)孰劣的說法很多,客觀評價,目前網絡水平都差不多。因為從3G到2G的轉接,從3G到2G話務量的轉接都差不多了,上半年還有差距,但下半年切換各方面已經很好了。
剩下的就是終端,終端產業(yè)鏈上TD與其它兩個制式的差距比較大。之前中國移動一直搖擺,誰敢做呢?因為做了以后投入很大,如果你不用的話我不是慘了(笑)?國家也不給補貼。所以TD就是芯片晚了。芯片這個東西要2-3年才能商業(yè)化,所以TD終端比UMTS要有差距,我估計差距在1-2年,這是速率上的差距。另外就是成熟度、性價比等等都有差距?,F(xiàn)在中國移動正加快與終端廠、芯片廠的合作,要把這個事情趕上來,后續(xù)發(fā)展沒有太大問題。
搶灘歐美市場
金融危機反而帶來市場突破,我們的核心競爭力在于研發(fā)成本低
《21世紀》:2009年是你們在歐洲市場突破的關鍵一年,拿到了包括荷蘭電信在內的幾個大單。在金融危機影響尚未散去的時候,你們怎么做到的?
侯為貴:這兩年,我們對“跨國運營商”的關注點和投入都在增加,2009年是有一些突破,但還不能說是全面突破。
剛好金融危機令國外的一些競爭同行力量被明顯削弱,所以我們的機會就更多了,跨國運營商也對我們更重視了,包括像歐洲的運營商。在歐盟內部,產品供應商和運營商之間是相互依賴的,如果供應商競爭力下降,對運營商的未來發(fā)展也帶來威脅,歐美產品供應商的綜合實力下降,就令他們(跨國運營商)開始主動選擇我們。
《21世紀》:如果認為歐洲這兩年機會大,你們在財務策略上是不是可以激進一點?
侯為貴:我們是對高端市場的投入大一些,這對公司來講一直都是很有挑戰(zhàn)性的工作,投入大了當期收益會受影響。要不斷地平衡,既看未來也看當期,可能你投入大了,未來二三年以后會有大的收入,但當期報表怎么給股東、投資者交待?這要不斷地選擇,在當期和未來間尋找平衡點。
《21世紀》:歐盟陣營里傳統(tǒng)的幾大廠商,比如阿爾卡特、西門子,這幾年都在走下坡路,而中國的兩家公司中興、華為卻在逆市上升,這種此消彼長是如何形成的?
侯為貴:幾年以來,歐美廠商的增長已經非常慢了,而我們一直都在增長。這個行業(yè)和其他行業(yè)不太一樣,技術變化特別快,二代、三代技術不斷升級,三代也一直在換版本,現(xiàn)在已經是第9、第10版本了,每個版本的更換都有很大的技術臺階。
歐洲廠商雖然在技術上投入一直挺大,但技術投入成本太高,也就是說技術人員各種費用太高,這是本質上的制約。我們也有幾萬人的研發(fā)隊伍,同樣的成本,他要養(yǎng)幾萬人的研發(fā)隊伍,還要不斷地改版本、不斷地升級,就非常困難。另外,從技術人員的敬業(yè)程度來說,我們也比較有優(yōu)勢。
《21世紀》:你的意思是,研發(fā)成本是目前行業(yè)競爭的根本要素?[!--empirenews.page--]
侯為貴:對,我認為這是一個很核心的問題。
《21世紀》:既然我們的核心競爭力來自于研發(fā)成本,那中國工程師與歐洲工程師的成本比是多少?
侯為貴:在國內研發(fā)來講,成本比可能在1:5,但我們有一塊在海外進行技術服務的隊伍,這塊成本差距很小。技術研發(fā)是一個大問題,占到總人員的30%-40%,技術服務隊伍還要占20%以上。
《21世紀》:北美市場呢?一般認為北美市場比歐洲市場保護更嚴重。
侯為貴:美國從技術的標準來看,差異性大一點,歐洲是全球化的,標準比較通用,相對來說,我們進入歐洲比較容易,因為中國市場過去都是用歐洲廠家標準。
我覺得,開拓美國市場總體進程要比歐洲晚兩三年,現(xiàn)在美國市場也在突破,特別是終端突破快一點。美國市場主要要考慮隊伍是否有足夠的力量,沒有力量的話,客戶很擔心你服務能不能跟上。雖說技術上認可你了,但是當?shù)氐木S護、施工能力怎么樣,他們特別關心這個。對我們來說,也是逐步投入的問題,畢竟每年都要考核公司業(yè)績。
突進全球前三
三五年內實現(xiàn)問題不大,我們現(xiàn)在還是戰(zhàn)略投入,更關心戰(zhàn)略市場
《21世紀》:從大趨勢看,海外廠商市場份額在萎縮,中興、華為在突進。你覺得幾年之后,中興可以進入全球前3名?
侯為貴:我覺得前3名就是這三五年的事,問題不大。
從營業(yè)額來看,目前還沒有他們那么大,但是國外廠商在技術上已經承認我們在前面了。像諾西(諾基亞-西門子),營業(yè)額比我們大,但他們也認為在新增的無線市場,以及技術方面我們已經超越它了,只不過他們維持著原來的盤子,不增反減,利潤也是負的。所以目前來看,規(guī)模是一方面,我覺得更多的還是看發(fā)展趨勢。
《21世紀》:除了研發(fā)成本比的優(yōu)勢外,從長期看,還有研發(fā)和管理效率的影響。我們留意到,從人均效率來看,中興目前人均產出與海外廠商還是有差距的,你怎么看這個問題?
侯為貴:你提的問題很好,我們怎么樣能夠處理好人均收益呢?有一個逐步提升的過程。一下子提得很高,可能就大傷元氣,未來可能就不行了。必須通過高效研發(fā)持續(xù)提高績效,因為企業(yè)效率的核心模塊是研發(fā),當然海外的運營成本也要不斷提升效率。
但是我們現(xiàn)在這個階段是戰(zhàn)略投入階段,這個時期,技術不斷地更新,這些新技術不一定馬上就有很大的市場,從人均收入來講體現(xiàn)不出來,但是它體現(xiàn)到未來的競爭力。包括剛才講的戰(zhàn)略市場也是,現(xiàn)在投入,建立一個市場維護的平臺,這種投入在當期的人均收入中沒有體現(xiàn),但它建立了屬于未來的競爭力。
所以戰(zhàn)略投入和當期利益是存在矛盾的,要平衡好兩者的矛盾。不能說為了未來,犧牲掉當期,或者只看眼前。
《21世紀》:市場有一種觀點,中興對3G研發(fā)采取三種制式全面投入的戰(zhàn)略會分散精力,并給財務和市場開拓帶來壓力。你同意么?
侯為貴:這在于你自己的戰(zhàn)略選擇了。我們認為,雖然三個制式是同時研發(fā),但共享的研發(fā)平臺占70%-80%,實際上每一個技術制式投入20%-30%就可以解決問題了。
強調所謂集中化,只做一個,其關鍵因素還是企業(yè)人力成本過高,比如歐洲社保的負擔就很重,其結果是會走向它的反面,如果經濟上不去,喪失競爭力,大家怎么還會有高社保?在這個問題上,西方有些制度缺陷也暴露出來了。
海外協(xié)同效應
拓展全球市場,中國企業(yè)和金融機構要建立“技術+金融”的優(yōu)勢組合
《21世紀》:大型電信項目都有比較大的融資需求,中興的國際化是否也帶動了中國金融機構的海外拓展?
侯為貴:在金融危機以后,國外很多運營商對咱們的需求,一個是對我們技術上的認可;第二就是他們認為中國的資金從整體來講比較安全,中國金融體系在全球來說相對健康。所以他們希望得到來自中國的融資,過去他們是不愿意的。
國際金融業(yè)是有很多門檻保護的,為了保護本國金融,本國企業(yè)都選擇在本國銀行開展業(yè)務。但金融危機一來,國外運營商對本國金融機構的前途也有擔心,所以對中國的資金更有需求了,愿意接受中國的貸款。這對我們也提供了機會,“技術+金融”的優(yōu)勢組合,可以取得更多市場機會。
《21世紀》:那么近年通過中興這樣的實體經濟在全球拿單,把中國金融服務帶出去的案例是不是在增加?
侯為貴:對,我們與國家開發(fā)銀行、中國進出口銀行的合作多一些,建行、中行還比較少。大家可以發(fā)揮自己的業(yè)務特長,組合起來走出去,在一些國家還是取得了不少的項目。通過與我們這些商業(yè)實體結合,對中國金融機構走出去有很大的幫助。
《21世紀》:中國金融機構的海外拓展已經走到哪一步?還有哪些改進的空間?
侯為貴:國家開發(fā)銀行目前做得比較好,他們的工作組已經覆蓋了100多個國家、地區(qū)了。這些工作組不面向零售,會跟我們結合做一些大項目,工作組人員對國外當?shù)氐那闆r也比較了解,能夠控制風險。如果金融機構在北京,僅靠我們給他們介紹,然后出一趟差,這是不行的,了解得不深入,對項目的風險理解就會有偏差。
其他國有商業(yè)銀行表現(xiàn)得也很積極,建行、工行總行的行長我都見過好幾次,但下面的業(yè)務隊伍沒跟上。
實際上,海外業(yè)務要做起來挺難的,因為風險控制流程很復雜,往往上面有很高熱情,下面流程根本走不通,因為他們不了解風險究竟有多大,業(yè)務部門就不敢做,所以他們參與海外大項目實際行動還很有限。